《幸福路上》影評：順著歷史的洪流，踏上尋覓幸福的旅程

文／Allison；圖 © ：宋欣穎

「你相信是什麼，你的人生就會是什麼」
– 小琪阿嬤

《幸福路上》於2018年上映，榮獲第55屆金馬獎的最佳動畫長片，以及獲得與入圍國外的眾多電影獎項，可說是既《魔法阿媽》後備受關注的台灣動畫電影。《幸福路上》的主角小琪，他在六歲的時候搬到幸福路，天真的他在此時就好奇著什麼是幸福。開始上小學之後，小琪受到戒嚴時期的黨國式教育，也結交了幾個好友，小琪與朋友各自懷抱著成為大人的憧憬。隨著年紀漸長，受到升學主義影響，小琪循規蹈矩地走向家人希望他成為醫生的路途，直到高中之後小琪才發現，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因此他與家庭抗爭後選擇就讀社會組。進入大學的小琪適逢解嚴後的時代，他全心全力投入在社會抗議中，畢業後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好不容易找到報社的工作，但日復一日的生活令他心生厭倦。因緣際會下，小琪藉由阿文表哥獲得了在美國的工作機會，並且在美國成婚，然而美國似乎也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美好。收到阿嬤過世的消息後，小琪重返台灣，同時也決定重整自己的人生，並且探索幸福的意義。

▍從小琪身上看見台灣的政治變遷

《幸福路上》看似在描繪一名六〇年代女性的成長史，實際上卻也充滿著政治意味，小琪的生命與台灣的政治變遷與社經結構緊密地相扣在一起。小琪從出生之時就與政治脫不了勾，因為那天剛好也是被塑造為偉人的蔣中正逝世的日子，父親喜悅地在醫院抱著小琪，對應著窗外悼念獨裁者的氛圍，彷彿訴說著平凡人的誕生象徵著嶄新未來的開始。

小琪上小學時經歷威權時代的教育，學校執行著國語政策，貶抑了在地的文化，小琪身上有著1/4的阿美族血統，然而當時多數人也對於原住民族抱有歧視，原住民族背負的污名呈現出原漢關係的敵對。小琪離政治迫害最近的距離並不遙遠，他的表哥阿文閱讀了當時被列為禁書的《台灣人四百年史》，因此被警察請去「喝茶」，由阿文表哥臉上的傷痕可以推測他遭受了國家暴力的不當對待，導致阿文表哥失去了辨色能力，這使阿文表哥立志要到美國尋找自由的空氣。

#「別人跟你講的不一定都是對的，要用自己的眼睛和智慧去看事情」- 阿文表哥

童年的小琪自然不懂阿文表哥的遭遇，但當他到了大學也經歷了政治啟蒙的時期，當時的台灣已經解嚴，到了1980年代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之際，小琪積極地參與各項抗爭與遊行，從中可見小琪對於社會抱有理想，然而這份理想也在他大學畢業後畫下終止符。現實迫使小琪必須找份工作，小琪也需要面對大學所選的文史哲科系並不符合就業市場需求的挫敗，年紀增長與現實情境反而使小琪更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在何處。

▍在迷惘中摸索幸福

對兒時的小琪而言，幸福很簡單，能聞著父親工作的冰淇淋工廠散發出的香味就很滿足。然而，年齡的增長反而使小琪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更加迷惘。「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這句話對現今的六、七年級生應該不陌生。小琪成功地走過了這條路，但一切並不如想像中閃閃發亮，在美國的工作仍舊是當個小螺絲釘，跨國婚姻中的觀念分歧也使得幸福離小琪更加遙遠。

如同電影《時時刻刻》中吳爾芙提到的：「總要有人死去，活著的人才會珍視生命，而死去的必須是先知或詩人。」《幸福路上》以小琪的阿美族阿嬤扮演著智者的角色，他能夠在小琪年少時的問題給予睿智的回應，當小琪在美國的日子變得越來越難堪後，回台為阿嬤奔喪讓小琪得以重新思索自己的生命所求。回到台灣的日子也讓小琪發現自己的家裡出現了黑洞，父母不再如以往有著活力。守喪期間親戚又著急的詢問小琪什麼時候要生小孩、有了小孩跟丈夫的感情會更融洽等耳語，這反映出社會對女性生育的性別期待，同時也令小琪感嘆：「時代變了，每個人被期待該走的路卻還是沒變。」不過小琪與兒時玩伴貝蒂的重逢也讓他開始思索回家的可能性。透過小琪的眼睛，我們得以看見幸福多重的樣貌，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都有不同的解讀。然而，小琪終究要為自己的人生作出決定，他選擇離婚留在家鄉重新開始，儘管充滿著未知數，但這是小琪傾聽自己內心所做出的決定，不再受黨國體制、升學主義、家人期許等因素的影響。在幸福路上不可能總是順遂，過程中勢必會遇到阻礙，偶爾必須繞道而行才能再次遇見幸福，但這次小琪已做好準備面對這些可能的失落，回歸到最初的起點。

「幸福沒有永遠的。」
– 小琪阿嬤

▍結語：引起共感的自我追尋之路

《幸福路上》以奇幻的動畫手法帶出沈重的政治議題，將台灣重要的政治轉型與社會事件，包含了國語政策、原漢衝突、填鴨式教育、家庭代工、白色恐怖、選舉與社運等議題，這些經歷都促使小琪成長為現今的模樣，同時也是小琪探索內在自我的重要元素。個人難以脫節於社會的政經結構，追尋幸福的路上同樣也是，本片雖然並沒有對每個事件深入刻畫，卻也意圖使觀眾反思這些事件對個體帶來的衝擊。幸福並非是一個亙古不變的概念，它同時也受到社會情境的影響而有不同定義。小琪在成為自己的過程充滿曲折，但這些過程將成為他日後成長和育兒的養分，足以支撐他朝既未知又熟悉的方向找到安身立命之處。